舒筱筱犯罪记

舒筱筱，一个出生于1991年的年轻女孩儿，母亲患有先天性精神障碍，父亲手部残疾，自幼家境贫寒，初中未毕业便辍学在家，后常年在成都、厦门等地打工。

2014年1月24日上午，春节前一周，舒筱筱陪同好友陈夏到Y市H镇中国农业银行某分理处办理存款业务。在等待的间歇，舒筱筱于银行大厅的地板上捡得定期记名存单一张，到期日即为当日。

当天午饭后，舒筱筱返回该农行分理处，将存单交予银行工作人员取款，银行工作人员未让舒筱筱提供存单所有人身份证明，也未要求舒筱筱出示自身身份证件。于是，舒筱筱在收款单据上签署了存单所有人王某某的姓名后，将存单内本金及利息共3.2万元悉数取出，随后将其全部存储到自己父亲的账户上。

话说存单失主王某某，当日上午发现自己存单丢失后立即至银行柜台询问，工作人员告诉她：如果没有她本人的身份证件，任何人也无法将存单内的存款取出。所以，她先是不慌不忙地到医院帮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，直到午饭后才再次到银行挂失存单。但此时，银行工作人员告诉她，存单上的钱款已被人支取，王某某随即报案。

接到报案后，当地派出所立即向Y市公安局法制办请示。法制办认为，王某某存款丢失系银行审查不严所造成，故建议王某某提起诉讼，向银行追偿。但是，银行领导多次到派出所、公安局哭诉，请求公安机关协助寻找取款人。未及几日，公安机关根据银行监控视频找到了舒筱筱，舒筱筱对此予以承认，并立即将3.2万元存款全部归还王某某。该事件至此告一段落，未再滋生其它风波。

但是，2016年7月，在该事件已经发生两年半以后，在外打工的舒筱筱却突然接到Y市公安局通知，称该案被Y市检察院立案监督，要求公安机关追究舒筱筱的刑事责任。于是，舒筱筱被迫返回Y市，被作为犯罪嫌疑人取保候审。

在该案办理过程中，公安机关以诈骗罪对舒筱筱立案侦查。侦查终结后，Y市检察院以盗窃罪向Y市法院提起公诉，并给出了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半至两年半的量刑建议。经审理，Y市法院最终认定舒筱筱构成盗窃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，缓刑二年，并处罚金六千。

我是在审判阶段才作为舒筱筱的辩护人介入诉讼的。得知情况后，我首先考虑的是如何争取缓刑，至于罪或非罪的问题，决定不再争论。因为，已经走到审判阶段的案子，在中国目前这种状况下，无罪辩护的成功率不仅极小，而且容易与检察院、法院形成对立，最终反而对量刑不利。

应当说，这是一起非常简单的刑事案件，其判决结果也算符合本人预期。但是，这里仍有几个问题值得研究，仍有一些遗憾值得说明。比如：在该案中，银行究竟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？它未经验证身份就将存款付予舒筱筱，是否存在过错？进而，该案到底可以作为王某某与银行之间的民事纠纷对待，还是必须去追究舒筱筱的刑事责任？如果没有银行领导几次三番的哭诉，公安机关是否会对其立案侦查？对于这种情节显著轻微，危害不大的行为可否不作犯罪处理？如果非要定罪，那么，舒筱筱捡到存单并冒用失主名义取款的行为到底是盗窃还是诈骗？再则，如果必须有刑罚，可否仅对舒筱筱单处罚金？

这些值得争论的问题，并没能影响舒筱筱犯罪的成立。如今，她尽管摆脱了牢狱之灾，但是，在缓刑考验期内，却不得不留在Y市，而Y市收入水平显然不如成都、厦门，对于这个本已贫困的家庭，无异于雪上加霜。法律是无情的，所以，法律必须被执行。但是，法律人应当是温情的，可惜，法律人应有的温情未能充分体现于该案中。这也许就是舒筱筱的幸与不幸，愿这个年轻的姑娘未来安好。

注：为保护当事人隐私，文中人物均系化名。

（作者简介：李道准，法学硕士，四川中法律师事务所执业律师）